盛夏,死蝉与逝去的朋友
盛夏的死蝉
“嗤——!嗤——!”蝉噪如雨。
阳光无情地透过窗户,将对面的白墙映出窗帘的图案。斑驳的阴影,灰尘在房间游荡,空调卖命地吹着冷气,地板上层层叠叠的纸箱寂然。
“哎——要走了吗?” 面对满地纸箱,想起这些年的际遇,胸口仿佛要撕裂一般,说不出话。
“妈,工作被辞了。我有点累了,我……”
“回家一趟吧,儿子,没事,以后还……”母亲少有地打断我诉苦水。
“Time takes a cigarette, puts it in yo——”
手机铃声响起——搬家公司到了。装满这些年回忆的箱子陆陆续续被搬离公寓。转眼间,屋内只剩我一人。门缓缓地被关上,发出厚重的闭合声。我长舒一口气,也该回去看看了。
“?——几本书?”
我蹲下,缓缓地捡起零星散落在地上的书。翻出的那本日记本带着些许发黄的页角,静静躺在灰尘中。那是多久以前的?
随手翻开第一页,略显粗糙的笔迹映入眼帘——“2018年,八月。”
我怔住了。记忆在瞬间被拉回到十年前,那个夏天,那些错综复杂的情感,还有那个不曾再见的朋友——吕游。
“你有多久没想过他了?”心中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声音,刺痛得令人窒息。我紧握着日记,指尖微微发白,翻阅的动作却停不下来。那些曾经压在时间尘埃下的情感,像这燥热的空气一般翻涌而上。
[‘吕游死了。’]
日记的某页上,简洁地记录着这样一行字,笔迹微微颤抖,带着当时的无措和震惊。十六岁的我,在某个如今天一般燥热的夏末里,笨拙地写下了这条消息。
初秋的夜晚,蝉鸣依稀,零星几声刺耳,像是濒死的低语。
三天,两夜。我记得吕游失踪的那几天,所有人都在找他。他去了哪里?没人知道。夜晚的河畔,月光像刀一样在水面上切割出银色的碎片。我那时只感到一片混乱,心中却不知为何还残留着一丝不安。
吕游性格内向,总是安静的。他不像别人那样争强好胜,也从不表现出任何的激进。但当他消失的那几天,我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。人群中的议论声渐渐变得刺耳,他们的评价如同无形的枷锁,压得我喘不过气来。
[‘吕游可能是自杀的。’]
这个消息最早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?我已经记不清了。只是,我当时并不相信,甚至有些抗拒——他会自杀?怎么可能?他从来没说过什么悲观的话,我们只是无数次讨论着未来,聊着毕业后的理想与生活。
那年初秋,河水寒冷。吕游的身体被发现时,我才意识到,所有的争论、所有的猜测,已经变得毫无意义。
蝉声如针,细细刺入耳中。
葬礼上,人们的哭声、窃窃私语、不断振翅的蝉鸣交织成了刺耳的噪音。人们说着吕游的名字,却仿佛已经遗忘了他的真实模样。那一刻,我站在人群之外,像局外人般看着这一切,心中空荡荡的,什么话也说不出口。
我合上日记本,轻轻叹了口气。那些年少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,却又迅速退去,留下的只有空虚。我的手指依然紧紧握着那本日记,仿佛它能唤回什么逝去的东西。
[‘盛夏的死蝉。’]
我默默念出这句话,眼前浮现出鸣蝉的画面。蝉,那些盛夏的生物,在生命最喧嚣的时候,鸣叫得无比疯狂。而当它们死去,声音便戛然而止,带着无尽的沉寂。
曾经的吕游,他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承受着太多的压力、太多的痛苦。直到最后,“扑通“一声闷响!
而我呢?
十年过去了,我已然成了社会中的一颗齿轮。忙碌、奔波,渐渐忘记了那些曾经让我困惑和挣扎的理想。
现在,站在这间空荡的房子里,面对着空调吹出的冷风和寂静的房间,突然觉得自己和那死去的蝉并无两样。
楼下的搬家公司已经在催促我下去。我将日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我的行李箱,准备好离开。
走出公寓的那一刻,耳边传来远处的蝉鸣,声声入耳。那是盛夏最后的声音,也许过不了几天,它们就会像吕游一样,悄无声息地消失。
我停下脚步,回望了一眼已经搬空的房间,心里突然涌上了一阵莫名的惆怅。
“要努力了呀……”
仿佛在遥远的记忆深处,吕游的声音再次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