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兄生日有感

诸位,昨日九月廿三,今为廿四,明日便是立冬了。

说起今日,并非要刻意标举它的不同。诚然,今日是庄兄生辰,是个值得聚首言欢的日子。但转念想,时间本是无情河,人划定刻度,不过是为了丈量自己漂了多远。所谓的“生日”,或许更像是在这河流中打下的一根桩,让我们得以暂时停靠,回望来路,确认彼此仍在同一条船上,风雨与共。

那么,生日究竟为何?一句“生日快乐”,简单得近乎理所当然。但这祝福背后,是否也藏着一种对欢愉的执念?世事如网,谁又能真正挣脱一日烦忧?生日的仪式感,或许恰是片刻的逃离,从俗世尘埃中暂时抽身,得以凝视自身——纵然一路踉跄,步履未停。朋友的祝福,如同岸边的灯火,提醒我们并非孤舟夜航,身边的同行者与沿途风物,皆是慰藉。生日的意义,恐怕不在喧嚣,而在静观;不在获得,而在确认——确认我们还在这里,还能相聚,还能像此刻这般,借着庄兄的光,围坐共话。

因了庄兄生日,我们得以重逢,说些旧事,聊些近况,也望望前路。

我们像积蓄了十二年的雨云,终于在此刻相遇,倾盆而下。那些共同的岁月,沉甸甸地压在心头,化作今夜无尽的话语。未来梦中,怕是还会见到那场名为“高考”的暴雨。它曾是一道高墙,挡住了我们年少时眺望的目光。墙内花影憧憧,墙外却是我们背负着期望的沉重身影。

守门人曾笑着许诺:“跨过这道门,十二年的担子就卸下了。”那语气温和,却总让人想起传说中冥河的渡口。我们懵懂地交出了年华作为渡资,却不知彼岸是否真是坦途。

我曾以为高考无需回忆。毕竟笑过、哭过、怒过、扛过,谁会想到,竟还会在某个瞬间,对那段日子生出几分复杂的留恋?那是一场用青春作赌注的较量,少有人愿再历。它榨干心力,换来的却往往只是一纸文书,轻飘飘的,掂不出那些失落与热忱的重量。

为了某种“秩序”,我们这群赶路人似乎牺牲了太多。手臂被高高举起,却因非自主发力而倍感虚脱。高考的可怕,或许不在于它索取了什么,而在于它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,献出了那颗曾“天不怕地不怕”的心。

高考如雨,注定要下。无论怎样躲闪,只要你还想往前走,终究会被淋透。成绩单,不过是量一量我们被淋湿后,还剩下多少力气拧干衣裳,以及,是否还记得带回那把能遮风挡雨的伞——说到底,是在那场狼狈与失措中,我们为自己挣回了多少颜面。

有时会想,若不曾走出那扇门会怎样?或许,便不必一次次拧干湿透的衣衫。可心里也明白,雨,总是要下的,以各种各样的方式。

如今,那场青春的暴雨似乎停了,至少是暂时收敛了锋芒。我们不知它何时会换个面目再度降临——工作、房贷、职称、病痛、官司、股市……这些都是它的变体。守门人或许还会出现,说着相似的许诺:“过了这关,就好了。”但我们大概不会再轻易相信。衣裳湿了可以晒干,可心若冷了,那份自在与尊严若失落了,就不是轻易能找回的。

推开一扇门,发现后面是更多的门。穿过一堵墙,眼前是更高的墙——人生这座城堡,与童话描绘的大相径庭。抬头望,天空阴晴不定,难觅温暖壁炉,耳边似乎总有微弱的呻吟。这场大雨冲刷了太多,也淹没了太多,这究竟是洗礼还是灾难?彩虹给不了答案,七色光芒穿不透这重重壁垒。我们需要的,或许是仰望太阳的勇气,而非仅仅追逐彩虹的幻光。

值得庆幸的是,雨水在我们背上留下的寒意,正被此刻相聚的暖意驱散。离别总让相聚显得短促。苏轼在《赤壁赋》中说得好:

“逝者如斯,而未尝往也;盈虚者如彼,而卒莫消长也。”

时间流淌,却带不走共同经历的印记。世事变幻,执着于得失,便容易迷失。若能看见那不变的真情,体悟那长存的本心,或许就能在变动中找到安稳。这轮明月,不也同样照耀过我们各自的窗棂,映在我们此刻举起的杯中吗?

心中若有彼此,天涯亦是咫尺。此刻,重读李之仪的《卜算子》,别有滋味,愿与诸君共勉:

我住长江头,君住长江尾。

日日思君不见君,共饮长江水。

此水几时休,此恨何时已?

但愿君心似我心,定不负相思意。

感谢今夜相聚,也再次祝庄兄生辰快乐!愿我们都能带着心中的那点光和暖,继续往前走。